close

寫完了兩部2012年的片,想說換個口味寫寫一些老片吧。

當一般人想到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第一個跑進腦中的大部分應該都是名畫家Salvador Dali(達利)。鮮少人知道的,卻是電影人Luis Bunuel (布紐爾)吧。他們兩個由於興趣相投,所以在早期是摯友,甚至還一起合拍了兩部電影。(Un Chien Andalou(一條安德魯的狗)以及 L'Age d'Or(黃金年代)可惜的是,在中期(40年代)由於達利指控布紐爾是無神論者以及共產黨的緣故(其實某方面來說是真的)而斷絕關係。儘管後期達利想要挽回兩人的友情,卻被布紐爾一口拒絕。

說到布紐爾,他絕對是歷史上最有趣,也是最固執的其中幾位電影人之一。他從30年代開始拍片,二戰時離開他的祖國西班牙,直到60年代時才被祖國請回去拍任何一部他想拍的電影。喜愛挑戰爭議題材的布紐爾拍了Viridiana,一部諷刺基督教的電影(話說我上星期才看),想當然爾,這部電影被西班牙禁止,並且被梵蒂岡強烈譴責。布紐爾只好再度回到墨西哥,而他回去後所拍的第一部片,也就是我將要介紹的這部片,就是The Exterminating Angel(台譯:泯滅天使)

話說,布紐爾的電影非常困難去分析。不是因為難懂,而是有很多貌似有象徵意義的抽象畫面其實根本不具有任何意義。他的第一部電影,"一條安德魯的狗",是一部只有16分鐘的短片。整部片沒有任何所謂的劇情,只有各種不同的影像。時間從片頭所說的"很久以前"莫名其妙的跑到了"八年後。"而其中世人記得最清楚的影像應該是一幕布紐爾用刀子把一個人的眼白(對,不是眼皮,是眼白)割掉一個段落吧。(事後布紐爾澄清他所割的是牛的眼睛)

儘管世界各地對這部片有各種截然不同的分析,布紐爾只說了一句"nothing, in the film, symbolizes anything"(這部片沒有任何一幕象徵著任何東西)但是換句話說,就是這整部電影完全開放給觀眾自由去解析,沒有正確答案。所以,這就是為和布紐爾的電影時常被人說是最困難,但也是最容易去分析的原因。

回到The Exterminating Angel。這部電影的劇情大剛主要是一群上流社會的男男女女來到一個人家裡聚餐,在晚上由於疲勞的關係大家都睡在房子的交誼廳中。早上醒來時,卻發現沒有一個人能夠離開交誼廳;沒有一個能擁有能力跨出去這個連門都沒有的房間。而隨著這群人在沒有食物也沒有水的房間下一起生活數天後,他們開始蛻下了上流社會的包裝,並且露出他們真實的面貌….

寫這個影評對我來說是個挑戰的原因主要是因為,一部有著五十年歷史的電影,該被挖掘,該被講解的東西都已經被應用完了。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從所有我讀過關於這部片的影評中融會貫通,並且找到屬於自己的聲音。就算失敗的話,也希望大家可以因為我的介紹而去觀賞這部電影。

我在文章的開頭說過,布紐爾以某些角度來說的確是一個無神論者跟共產黨員。原因是因為,他的電影常常在諷刺中產階級,上流社會,以及宗教的一些自我矛盾,和表裡不一(有名的例子請參考他的Viridiana以及The Discreet Charm of the Bourgeoisie。)這部電影毫無疑問地就是拿上流社會來開刀。從最明顯的象徵開始,這群人從片頭的衣冠挺拔,到片尾時衣服幾乎已經穿到像在海上航行的海盜。這種由衣服的減少來象徵由人性變獸性的方式,最經典的例子莫過於由諾貝爾獎小說改編的蒼蠅王中,裡頭的小孩由片頭的軍裝筆挺到最後的接近一絲不掛。

雖然這部片的劇情聽起來中規中矩,以現代電影的角度來看不算是特別有創意,但是別忘記,這還是一部超現實主義的電影。我對藝術本身沒有多深的研究,所以無法用簡單的幾句話定義和為"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但是依我的了解,主要就是以"夢"的角度來描寫一部電影。推廣沒有秩序,沒有規律,並且時常毫無邏輯,但是又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有著極度對稱的影像。(切記不要和新寫實主義(Neorealism)混為一談,新寫實主義的電影簡單來說就是義大利在二戰之後,由於民不聊生,而興起的一種電影風格。喜歡用沒經過訓練的平民演員,並且故事都是在解剖下層社會的辛酸。代表作-"The Bicycle Thief")

當我在思考布紐爾的電影時,常會想到一個故事。

曾經有一位畫畫極為有天分的小孩。他的畫常常被稱為超齡,並且極為優秀的作品;業界的評論家都把他評為未來最有前途的畫家。他畫的畫有一個特色,就是永遠只有下半邊,上半邊永遠都是空白的。許多評論家花了極多的時間來研究他的畫的意義,有些甚至人提出了極度哲學的分析來解釋這個"只有下半邊,而沒有上半邊的"現象。直到有一天,一個人終於問了那個小孩為何他要這樣畫?而小孩的回答是:因為太高我畫不到。

不知道這個故事是現實還是虛構的,但其實也不重要。只能說,思考超現實主義的作品時,真的不用想太多,有時答案真的就是那麼的單純。

在這部片的開頭,導演有兩幕戲(一幕是主人帶領客人進入大廳,另一幕是主人的飯前致詞)是一模一樣的重複兩遍的。簡單來說,我們看到一模一樣的影像莫名其妙的重複了兩遍(說真的,我第一次看到時還以為dvd壞了,話說當時布紐爾的攝影師看到這段時,很緊張的跟布紐爾說他不小心把這幕戲給剪錯了,直到布紐爾冷靜的回復他說這是刻意的才讓攝影師冷靜下來。)當我看到時,我腦中有好多不同關於這個"重複兩遍"的戲的想法。之後,我對自己最滿意的解釋就是:或許是導演在諷刺高層社會的人都盡做些無聊且無意義的事,所以故意反覆兩遍來強調他們的愚蠢吧。

聽起來還蠻合理的對吧。當我在看dvd的特別收錄中,看到一個Silvia Pinal (本片的其中一位演員,也是布紐爾最愛用的幾位女演員之一)Interview。當討論到關於這個"重複"的片段時,Silvia說,她當時也問了布紐爾為何他要把一模一樣的戲重複兩遍。而布紐爾的回答是:你有沒有曾經刷完一次牙後又莫名其妙的刷一次牙,或者是洗完一次澡後又下意識的洗一次澡?Silvia回答有。布紐爾就回答,那就對啦!為何不把這幾場戲在重複一遍呢?

很莫名其妙吧。戲中也有一大堆同樣的事發生。在舉一個例子,在一幕戲中,幾個女的在房間裡上完廁所後,出來對朋友們說:我在廁所裡看到了一隻鳥飛過去,我能感覺涼風吹在我臉上Silvia被問到這段的意義時,她回答布紐爾對她說的答案。布紐爾當時對她回答:有一次我去Calanda(西班牙的ㄧ個小鎮)打獵,當我在山頂上小解時,看到了一隻鳥從我面前飛過,所以我覺得放到電影裡會很好玩。

這或許也是為何我會這麼喜歡這部電影的原因吧。從小電影看到大,雖然不一定都有吸收進去,懂的可能也不算特別多,但至少腦中還是裝滿了一定程度的影片。這部The Exterminating Angel是少數我看過能夠把如此誇張,不合理,甚至能說極度無意義的影像放在一部電影裡。或許有人會說他是亂演一陣吧,但能夠有膽量以及想像力這麼做,也值得我們的尊敬了。更別說他還啟發了他後代的許多知名電影人。(我第一個想到的應該是David Lynch,他的電影我只看過Blue Velvet以及The Elephant Man,雖然沒有到布紐爾的那麼誇張,但還是有某些角度是極為相似的。有人說Mulholland Drive是他最風格化也是最誇張的一部片,我本人是還沒看過,或許最近會去欣賞吧)

其實,最多人討論的,還是最基本的,為何這些人會被困在房間裡?我目前還沒有看過布紐爾在任何一個Interview中明確解釋他為何要這麼做(或許他有說過只是我沒看到而已)但是我也看過許多影評人,專業與非專業,對於這部分的解釋。其中,我最欣賞的解釋就是,這群上流社會的人其實面臨著從一個信仰轉換到另外一個信仰的抉擇;而對任何人來說,轉換信仰都是非常不容易的,通常必須要把一個人逼迫到一個程度,直到那人有了頓悟(英文常說的epiphany)才會自由並且成功轉換。而在這部片中,"逼迫"很明顯就是無法踏出房間,並且逼迫這些人在困境下生活,直到片尾,當他們自身的願望已經超越了肉體承受的苦,精神堡壘頓時瓦解,同時就出去了。

但是,我這時又想到了關於小孩畫家的故事,會不會是我想太多了呢?所以,我產生了我自己的解釋。

或許,導演他這部片唯一想表達的一點就是一群外表看起來優雅,禮貌的上流社會人士,在人性上,其實比動物還不如。這就是或許為何導演安排了羊,以及其他不同的動物在房間外面出現。而為何他們會出不了房間?可能就只是導演單純想把這些人困在ㄧ個地方,而他覺得"出不去房間"的題材很好玩,就借機用了一下吧。

當然或許很多人會覺得我的想法太簡單了,或許真的是吧。但是經過多次看到關於布紐爾的訪問,我相信布紐爾會同意任何一種解釋,對太認真,太深奧,太哲學的解釋反而會一笑置之吧。

寫了一個多小時,雖然有點累了,卻是一個很好玩的經驗,彷彿腦裡又播放了一遍電影。這部電影其實還有很多能寫的,但可能因為年紀輕的關係而沒有更有深度的見解,期許未來在看這部電影時會有更多的領悟。這部電影雖然相對的冷門,卻絕對是一部極具特色(或許太有特色了)的經典。希望喜愛電影,卻沒看過這部電影的人能夠有機會觀賞。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eric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